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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作者与作品D•H•劳伦斯,一代文豪,他的作品《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恋爱中的女人》、《儿子与情人》等作品的问世,在英国,在西方,甚至在世界都为之轰动,读者如云,有的赞扬,有的贬斥,或奉为经典,或责为有伤风化,甚至被打为禁书。他的这本《迷失的少女》也不例外,但时间是公正的,读者是公正的,这些作品越来越得到人们的肯定,作者劳伦斯的声誉也与日俱增,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同。
这两位作家及其作品都涉及到性,都受到如此相似的待遇和结果。这的确是令人深思的。
二、道德的对照与评估
《迷失的少女》的主人公爱尔维娜•赫夫顿的父亲是个“空想家,有事业像诗人,这么说吧,是个商业化的诗人。他喜欢读乔治•麦克唐纳的小说,尤其钟爱这位作家的幻想作品。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仑美奂的梦,一个商业美梦。他梦见了质地华丽、工艺精湛的丝绸布和府绸布,他梦见“士绅们”的马车停在他窗前,梦见……”这是一个追求商业,获得虚荣的一个浪漫主义者,作为父亲的浪漫主义气质极自然地传给了他的独生女儿爱尔维娜,她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不过父亲是追求物质满足,而女儿是追求精神享受,追求性的满足,而性的满足也即获得生命的灿烂。
他们都在成长,爱尔维娜忍受不了她住的那镇子的压抑,离家到伊斯林顿学护士,“她的伙伴都很粗俗,几乎无一例外,——但是她现在与她的同龄——或比她大一点的女子相处得再好不过了。”“她居然如此喜欢这种生活,这确实令人费解。那些护墙再令人作呕、再下流猥亵,她都不在乎——她摆出一副好像她与她们是一丘之貉的样子,而且装得还挺像。她还东施效颦似地扭动起大腿,眨巴起眼睛来了。”这是明显的卖弄风情。一种情窦初开,一种怀春的大胆表现,她堕落了吗?没有,再请看:这里“伙食很不好——但爱尔维娜居然还胖了起来。空气很污浊——然而她的脸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娇嫩优美过,皮肤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柔滑过。”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爱尔维娜在这里看到了生活,看到了生命!她自己也投入到这种生活中去,从一潭死水的沃德豪斯到充满生机的伊斯林顿医院,这种生活,使她的性意识觉醒了,而隆的觉醒、勃发,就给了生活以激情,从精神到肉体都充满了活力、激情,也就开始了一个真正的生命历程。
而林市的成长期呢?却是那么令人压抑、辛酸:“却也在这几年间,林市长大成为一个瘦长身子的女人,她有的是阿母一张长脸,长手长脚再加上营养不良身子发育不全,就像个木板刨成的人儿。叔叔家邻近妇女间曾有个传闻:林市那样瘦平身板,就是因为来潮得太晚。”营养不良,劳累过度,压抑的空气,无生命的环境,从肉体到精神对她都是残酷的。然而,“她成为一个沉默的妇人,经常从工作中扬起她那张长脸,沉沉的不知想些什么时候。林市的不言语久了后被认为是思春,四邻认为只有思春才会有那般恍惚的神情,愣愣怔怔的一直瞧着男人。”残酷的现实并没有毁灭一个生灵,她还是顽强地生长,但这不是一个健全的生命,性意识是朦胧的,这是一个缺乏生气的、病态的生命。
我们再来看她们经历的第一次性行为:
爱尔维娜与西西欧结合的基础是自然的,是互相倾慕、爱恋的结果,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当她还在喘着大气时,他已格外轻柔地把她抱进屋内,一手关上房门,另一只手始终搂着。她感触到他那粗暴、强健和压倒一切的力量。就这样,在这如漆的黑暗之中,他用双臂抱着她,这双手强劲,神秘而又令人心里发怵。然而,她感受到了他那难以形容的美,她全身如受到某种力量作用般地变得酸软无力。假如她能摆脱他那种把她引入如醉如痴的销魂状态,那她就可以挣脱出身。假如她能看到他长得丑陋,即便是一眼,他也就不能勾去她的魂,不能使她像现在这样由他摆布。然而,他那黝黑的肤色,那无法形容的美貌宛如一种咒语,使她神魂颠倒,身不由己。他勾去了她的灵魂。他简直夺走了她的一切,毁了她的生命。她内心极为难受。然而,那种泛着光彩的、黝黑的美始终使她为这倾倒。”“……此刻他又一次使她心醉神迷,如醉如痴。他想使她成为他的奴隶,这一点她很清楚。他似乎像一个巨浪似地把她冲倒,使她窒息。她本来是可以反抗的,但对他那黝黑、迷人美貌的感受使她如被灌过毒液般地变得麻木无力。于是,她在他那阵情欲的浪潮中被冲击得喘不过气来。”这里是人性美、健康的美。她们的结合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愉快,男性的阳刚之美与女人的温柔之美的完美结合,人间男女之爱与人类理想之爱的完美体现,精神的结合与肉体的结合的和谐极致,这是美的颂歌,这是性的颂歌,这是生命的颂歌!
我们再来看林市呢?她与陈江水的结合的基础是没有感情的,有的只是叔叔的作主。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合是不可能有爱情可言的,“那天里林市没得什么吃喝,原还还暗自庆幸客人散得早,……强行忍住待那几个朋友散尽,疲倦加上饥饿,林市已有几分虚脱感觉。饶是这样,喝醉酒的陈江水要履行做丈夫的义务,仍使得林市用尽残余的精力,连声惨叫。叫声由于持续不断,据四邻说,人们听伴随在夜风咻咻声中的林市干嚎,恍惚还以为又是猪嚎呢!待静止下来,林市几乎昏死过去,陈江水倒十分老练,忙往林市口中灌酒,被呛着的林市猛醒过来,仍昏昏沉沉的,兀自只嚷饿。陈江水到厅里取来一大块带皮带油的猪肉,往林市嘴里塞,林市满满一嘴的嚼吃猪肉,叽吱吱出声,肥油还溢出嘴角,串串延滴到下腭、脖子处,油湿腻腻。这时,眼泪也才溢出眼眶,一滚到发际,方是一阵寒凉。林市怎样都料不到,往后她重复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这里有其母的情状,这是其母亲的悲剧的的重演,这里没有人性,有的只是兽性;这里没有健康,有的只是病态。她们的结合是靠暴力,有的只是痛苦与兽性的发散,有的蛤是男性的虐待狂与女人的性压抑,有的只是人性的残酷与人类道德的阴暗丑陋,有的只是肉体的折磨与摧残。这是对丑的诅咒,这是对兽性的诅咒,这是对毁灭生命的诅咒!
从以上的对照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两部作品反映出来的不同的道德观:
《迷失的少女》:张扬人性的解放,鞭挞对人性的压抑;张扬性行为是自然人性的流露,讴歌性,也就是讴歌生活的激情,也就是讴歌灿烂的生命。
《杀夫》:呼唤人性的复归,诅咒对人性的摧残;呼唤人生的健康,诅咒病态的人格和心态。
这两部作品都从很深的程度上反映出了两种道德观。《迷失的少女》反映了西方人的道德观,特别是反映了现代西方人的道德倾向。“为什么要有标准和规范形式呢?为什么要有为人的准则呢?问题就在这!天哪,为什么还要有为人的准则呢?为什么?纯粹是为了恃强凌弱和作茧自缚。”这是对传统扼杀人性的所谓道德的思考与怀疑。沃德豪斯镇那种枯燥乏味的空气,曼彻斯特宅第的沉闷压抑,“岁月在黑暗中流逝,爱尔维娜变得和昔日一样身体瘦弱,脸色苍白。”还有女士们对生活对性绝望了的弗罗斯特小姐“老上会一屁股跌倒在椅子上,好像她再也不想站起来——再也不想努力站起来似的。”还有那位表面上得到了性,其实并没有得到的她的母亲克莱丽丝,“为什么有人竟期待别人使自己幸福,而一旦得不到她就会犯心脏病呢!”还有她那位富有幻想而不顾一切追求金钱、财产的伪善的父亲,“她的母亲去世了。她父亲回到家里,勉强洒了几滴泪水。”残酷、冷寞、麻木、伪善的环境及其形成的所谓的道德,压抑着她,自然使她想到:“活着的一代自以为是地、不着边际地对已故的一代进行的这种探究是不值一提的。事实上,后辈绝不会重犯前辈的错误,就像河水从不在原地流一样。”于是她经历了人生的一系列初次历险,赤裸裸的、毛茸茸的灰黑色手臂的矿工,结实的、线条优美的亚瑟•威森,知识渊博、却行尸走肉的艾尔伯特•威森,对行尸走肉的唾弃、希望的破灭、冒险的失败,她终于进一步思考到:“我的生命正受到他们的威胁;我们的心灵也同样受到威胁;因为他们将我们统统打入普通人的世界中去。每一个人应该有天生的超凡脱俗之处,但是现在你得用显微镜去寻找,它们在这些平凡和机械式的日子里被持续不断的机器摩擦运动磨损得所剩无几。”也就是她认识到传统的道德其实是不道德的,文明其实是不文明的。这些道德、文明既给人以秩序、幸福,又日益给人们以威胁、对人类的本能进行压抑、对人性进行摧残,成了人类自己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岁月在缓慢向前爬行,每过一年就像那副勒住脖子的沉重绞索又往脖子上套了一个圆圈似的。”岁月的流逝,生命的虚度,而性这股生命的激情却如一潭不动的死水,多么令人恐惧、悲伤!
“对她来说,失败意味着生活未能成功,未能在地球表面建立起自己的生活,这是丢尽脸皮的事,是最大的耻辱。”第一次性冒险的失败,这是耻辱,她必须在这个失败的废墟上一直往前冲。要辉煌人生,就要有非凡的勇气,去冲击传统道德、文明,最后终于找到了西西欧。而他们的结合的确给她带来了愉快与幸福,最后他们回到了意大利的乡下,她被乡下的美丽景色深深地吸引住了。而更重要的是,她被西西欧吸引住了。感情是那样的深厚,这是对人性、对性、对生命的赞美。
我们再来看《杀夫》呢?这反映了东方式的传统的道德观。一开始,“寡母孤儿,加上孤儿又不是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林市的叔叔以未亡人一定会改嫁为由,侵占了林市和阿母最后的一间瓦屋。母女俩白天流落街头,拾破烂,做点零工为生,晚上则潜回林家的祠堂过夜。”这一开始就可看出东方式道德的虚伪、冷酷、毫无人性,当然也就是没有性及其生命了。阿母和一个军人通奸后,“林氏有老族人提说奸夫淫妇理当要系在大石头上沉江,……林市阿母……应该不惜一切抵抗成为一个烈女,如此他们甚且会愿意替她盖一座贞节牌坊。”这就是传统的道德、烈女观,其实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以后,在叔叔家的生活、成长,这些都谈不上人性,只是艰辛、苦难、无穷无尽的饥饿。而后嫁给陈江水之后,那种生活,那种夫妻的生活,是那么的残酷、空虚,没有人性,有的是兽性,对人性的摧残、性虐待狂的蹂躏、对生命的摧残,林市在这里感到的是恐惧、恐惧、还是恐惧!
这里还有那些是非婆们的街谈巷议都显示了传统道德的深厚基础。林市也深受其害,“病后的林市回复了以往的削瘦,而且始终畏惧躲闪着什么,要将自身尽量缩小似的,背明显的曲驼起来。……退退缩缩的只挑小路走,走时眼睛更是小心翼翼的四处溜转。她的皮肤因长期日晒变为黑褐色,更显干瘦,整个人像一只风干蜷曲的虾姑。”一个生灵已被摧残到这个地步,这仅仅是陈江水对她的折磨吗?不,更大的是来自传统道德这个杀人不见血、看不见的魔王对林市这个弱女人的摧残,而且陈江水的摧残也是受这个传统道德的影响,最后林市再也忍受不了了,在她的生命结束前她作了反抗:杀死了陈江水,像杀猪一样,一刀插进喉咙,快、狠、准!这是报复,是一次精神变态、迷狂的冲动,这种反抗是病态的,非理性的。因此,《杀夫》这篇小说全面深刻揭示了传统道德的黑暗、残酷、杀人不见血,从而呼唤人性的复归。
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出,《迷失的少女》中的道德,尽管受传统影响,但是反抗传统道德,又寻找到了一种新的更加符合人性、有利于生命的新的道德观,上反抗了旧的道德观,摧毁了旧道德观,又建立了一种新的道德观,直接讴歌了人性、性、生活的激情和生命。
而《杀夫》尽管揭示了而且深刻地揭示了旧的传统道德观的虚伪、残忍、杀人不见血,但是出路究竟在哪里?林市的反抗肯定是失败的,是病态的,旧的道德如此,我们应建立一种新的道德观究竟是什么呢?而《迷失的少女》是不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方案呢?我想,是的。
另外,《迷失的少女》反映了西方传统道德观还是可以反抗的,和《杀夫》中反映出来的中国传统道德那种根深蒂固、那种残忍、杀人不见血比较起来,前者较为道德,较为开明。
三、文学性的对照与评估
(一)陌生化技巧——《迷失的少女》和《杀夫》两部小说都运用得很好,都是私愤人们司空见惯的事情、感受,通过延长这种感受、突出这种感受,让人们对这种视而不见的道德的问题有了更深刻的印象、感受,那就是对偏见的唾弃,对摧残人性、折磨生命的诅咒,而对人性、对性、对生活的激情、对生命的讴歌和赞美。
(二)诗歌语言——这是对口头语言的陌生化。《迷失的少女》运用了诗歌语言,不管是对环境的感受,还是对人物的感受、人物的独白、对性行为的描写都是像一首首抒情诗一样,而整部小说就像一首抒情长诗,一首由一系列抒情短诗组成的长诗,那么优美,那么富有情感,是一首对生命的颂歌。而《杀夫》呢?却是用普通的的口语叙述出来的,冷峻有余而感情不足,没有过用诗歌语言,在语言形式上就缺乏文学性。《迷失的少女》《杀夫》《迷失的少女》《杀夫》《迷失的少女》《杀夫》《迷失的少女》《杀夫》
(三)美的氛围——塑造美的东西。《迷失的少女》一切都是那么美丽:爱尔维娜的外貌、心灵是多么的美丽,西西欧又是多么的健美,而纳沙沙基塔瓦拉剧团那个团体又是闪烁着那种温暖的人情美和世俗的美,还有那意大利乡下美丽的景色,甚至连沃德豪斯压抑的氛围与爱尔维娜心灵的激动也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美,一切人与人的关系都是美的。而《杀夫》呢?却缺少这种美的氛围,这儿有的是空虚和残忍,正如蒋勋先生认为的:“读《杀夫》的时候觉得波涛汹涌,对作者构成的恐怖、阴惨的绝异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全能的刺激。”
(四)心灵的激情——《迷失的少女》通篇饱含着作者的感情,对传统道德的反抗、谴责,而对新的道德提供了自己的方案,抒发对人性的讴歌,对性和生命的赞美,他的心灵是开阔的、深厚的、乐观向上的,而《杀夫》呢?整篇是对传统道德的深刻剖析,正如郑树森先生评论的:“小说内容具有原始色彩经营的特色。小说中间处理女主角如何被逐步非人化、被迫走上崩溃的过程。”这里有的是对传统道德那种摧残生命、毫无人性、杀人不见血的诅咒,然而他为我们提供了什么方案呢?没有。因此,他的感情是悲观主义的。
从以上四点可以看出,《迷失的少女》和《杀夫》都算得上是名著,但是,《迷失的少女》算得上是真正的文学名著,而《杀夫》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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